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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水池中的他載浮載沉,蒼白的臉孔已沒有任何表情。
  身體劇烈的疼痛著,他知道自己左半身的骨頭已全部斷裂粉碎,卻不想試著掙扎求救。
  疲勞與疼痛在他的身上胡亂竄著,試著勾起他的求生意志,他卻連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抬起。
  男人的喘息聲鮮明的在他耳邊迴盪,他厭惡、悲痛卻無處可躲。
  噁心的感覺讓他開口吐出滿腹的酸水,水染血染,他滿身髒污,幾欲窒息。
  被當作女人般洩欲的恥辱讓他氣的咬緊牙根,扯出滿口的鮮血,他知道吞佛童子意在摧毀他的傲骨,要他屈服。
  但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小鬼硬上,他能說什麼?
  哈哈……天作孽猶可怨,自作孽就是不可活……
  滿是血污的凌亂頭顱緊閉雙眼,無聲平靜的,譴責著他的罪過。
  即使明知那人不曾怨過自己,鳩槃神子仍感到一種揪心的痛,愧疚。

  父王阿……你怨吾吧!吾毀了苦心經營的一切,吾讓你背負滅族之罪!哈哈哈哈!你怪吾吧…恨吾吧!哈哈哈……

  『鳩槃,你可知吾為何要將你母親的畫像掛在此?』父王年輕的臉孔在他的腦海中晃盪,他看見年幼的自己,引頸期盼的看著那高大的王,又回頭看看女子的畫像,不解父王此時的溫柔神情從何而來。
  『吾很愛你的母親,不是因為她是一個雪精在數年前送給吾的禮物,而是她的一切。』寬大的手掌撫上他的頭,疼愛的梳理他的髮,又繼續說著他們兩人的故事。
  『當初的吾,曾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,老弱婦孺在吾的眼前,不過縷蟻。他們在吾眼中,只是祭品,用他們體內沸騰的鮮血和甜美的肉塊來撫慰吾兇殘之心的祭品。
  直到那年,吾無意中救了一名雪精……』
  『你是吾族的雪妃留給吾最珍貴的禮物。』
  溫柔的語氣依舊,可如今那珍惜的臉孔已然被赤紅玷汙,半閉未闔的混濁眼眸似還有瑩瑩的水光流動。
  思考著,恍惚中,他的視線也被水弄得模糊不清,溫熱的湖水自他的眼角流下,他始終不願承認那是淚。
  因為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後悔。
  鳩槃王…恨吾啊!恨你的雪妃所生下的吾啊!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哈哈哈哈哈哈……

  「鳩槃神子失蹤?」妖媚的臉孔用著懷疑的語氣揪著這名襲滅天來推薦的徒兒,九禍腦中滿是盤算與懷疑。
  依他當初所展現的氣度,她不認為吞佛童子會粗心大意到弄丟一名重傷的俘虜,除非有他的理由。
  「是,吞佛童子請罪。」
  「罷了,目前鳩槃神子尚無任何的用處,現在你該做的,是如何找回他實踐以後的用途。」
  「是,吞佛童子務必盡力完成。」
  「退下吧。」
  「是。」

  緩慢優雅的前行,吞佛童子蒼白的臉孔沒有表情,可周身散發的熾烈氣息可明白的顯示出他目前正處於盛怒的狀態。
  他覺得自己氣的莫名其妙,又理所當然。
  氣鳩槃神子的不告而別,氣自己的粗心大意,滿懷的梅香猶存,可人早在他的居所消失了蹤影。
  當初他翻遍了居所的每一處角落,才發現那扇被禁止開啟的門扉有被人開過又闔起的跡象。
  可詢問師尊,師尊卻一句話也不肯說,只是用著一雙深沉的眼看著他,讓他什麼都問不出來,卻又無計可施。

  這門後面,到底有什麼?
  徘徊在那門扉的背後,他感到無能為力又無計可施。
  倏地,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引起他的注意,黑暗中他看了一個小小的影子手裡叮叮咚咚的拿了一堆往後院走去,還刻意放輕腳步靠著牆邊走,似乎不想讓任何人發現。
  『赦生?』甫冒出這樣的疑問,他發現自己的腳步已不由自主的跟著赦生走了出去。
  他不否認自己曾懷疑是否是赦生拜託螣邪郎帶走鳩槃神子,可是依赦生的性格,要他去拜託一個如此狂傲自大的人,他只能說真的難之又難。
  一前一後的跟隨,走沒多久他就發現赦生前進的方向竟是已成虛無的鳩槃族領地。
  莫非……
  眉頭不悅的皺起,他有種被魔背叛信任的感受。
  冷靜的壓下叫住赦生的衝動,他不動聲色的繼續追蹤,直到來到一片白色的林子,赦生才放慢腳步。
  風起,花瓣紛飛,漫天淡香撲襲,恍惚中,他彷彿看見一抹墨綠的身影佇立在這林中,平淡的勾起嘴角,露出一抹不屬於世俗的微笑,擾亂魔心。
  『吾的劍法屬冰,而你所熟練的劍法卻是走火屬性,所以你要學著怎麼抵擋我的劍鋒而且反制,進而取勝。』溫和高亢的嗓音嚴肅的告訴他自己劍法的弱點與漏洞,要他好生思考接下來的應對之策,他想起,卻看不見那人的臉。
  他曾來過這裡?
  不解的看著這片梅林,他記得自己的目的,卻也試圖找尋自己的記憶。
  『滅族仇人?是誰?』
  『鳩槃神子。』
  舉目瘡痍的血債,一張一張慘死的臉孔,那個揮刀滿臉快意的魔……臉呢?那魔的臉呢?
  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頭,窒息的感受從胸口蔓延,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緊緊的抓住他的頭灌入了什麼。
  『…這…該是……』斷斷續續的記憶被挖起,他看見那隻擱在自己頭上的手,那手的主人熟悉的該死……
  『鳩槃。』
  『鳩槃神子!』
  『你殺的了吾嗎?』蹲下的身影,乾淨的碧藍色眼眸,和美麗的皮相,從那種偽裝的恐懼調整為帶著一種逗弄純真孩子的挑釁模樣,看著他,嚴肅。
  『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!』
  『嗯~好!吾相信你,吾就等你十年,但是,逾時不候。』沉思一會,那人閉上眼再睜開,眼中滿是有趣自信的神色,且伸出手指與他訂下了十年之約。
  『吾就等你十年,但是,逾時不候。』十年……所以他對鳩槃神子的劍法感到熟悉並不是偶然,而是系出同門。
  他是他培育出來的殺手,殺了自己的殺手。
  但……師尊為何只告訴他鳩槃神子是滅他族的仇人?為何?

  突然,刀劍揮舞的聲音飄起,將他從游移的意識中拉回。
  他連忙豎起渾身警戒感受四周的情況,一會之後才赫然發現那聲音是赦生所發出來的。
  瞇起眼,他在昏暗的微光中,看見那孩子般纖弱單薄的身軀,笨拙的揮舞著比自己身體還要巨大的鐵棍,努力的小臉上滿是汗水,仔細凝神一看,還可以發現那些動作竟像極了螣邪郎的倒乂之流。
  當初笨兄弟的對話他是沒認真聽,但他也知道螣邪郎只是說著激勵赦生而已,不可能讓赦生這麼早就接觸武學,只有可能是赦生瞞著螣邪郎……
  靜靜的看著赦生舞著那根鐵棍,時不時因失了平衡而跌倒,又不斷的站起,他慢慢的失了焦恍了神,直到天際微亮之時才發現自己竟在這片梅林發了一整個夜晚的呆。
  原本在這裡練習的赦生早就失了蹤影,他緩慢的走出樹叢來到赦生原本站著的地方,看見了地上斑斑的血跡,平靜的嘆口氣。
  或許該請師尊教導赦生了……
  突然,梅樹主幹上幾行細細的刻痕引起了他的注意,他走近那棵樹,蹲下身,仔細的描繪著那像小孩子遊玩時不經意刻下的痕跡,直到描繪出一個大概後,竟像受到極大的傷害般,驚恐的將手收回,幾乎可以說是狼狽的逃跑,遠離那片梅林。
  那梅樹下隱約若現的臉孔,輕閉著雙眼,勾著一抹平淡溫柔的笑,美麗優雅的醉人。
  在那臉孔的下方,歪歪斜斜的刻著幾個小字,一看就知道出自孩子之手。

  『鳩ㄆㄢˊ ㄉㄥˇㄕㄜˋ生』

  天際微亮,赦生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在林中一步一步的走著,小小的身體滿是大小不一的擦傷,依這樣的身體狀況,他該去的應是自己的居所,可他前進的方向竟是螣邪郎演練的校場。
  一路上,眾魔對他指指點點,有輕視有嘲弄,就是沒有尊重。
  而他目不斜視,充耳不聞,只是平靜的走著,直到來到螣邪郎的房間門口才停下腳步。
  門『咿~』的一聲被人自裡面打開來,螣邪郎意氣風發的走出,卻差點踩到擋在門口一臉冷漠的赦生,他趕緊及時收步以免一不小心失腳就將自家小弟踩成肉餅。
  「……小弟,你一大早是專程來這裡當本大爺的地毯嗎?」挑起單邊眉,螣邪郎一臉不爽的看著狼狽的赦生,腦中閃過幾個曾欺負過赦生的死小鬼臉孔,盤算這次要怎麼教訓才會讓他們真正懂得『螣邪郎的小弟動不得』這個原則。
  沒有開口,赦生只是遞上了手中的鐵棍,期盼的看著顯然釐不清現在是什麼情形的螣邪郎。
  「倒乂斬。」童稚的嗓音說出熟悉的招式名稱,螣邪郎的下巴驚到差點掉下來,他不敢相信的看著只到自己腰際的赦生。
  因他記得這招只在赦生面前耍過一次,且只是為了激勵他認真練武,只是…怎麼赦生會記的這麼牢?
  「赦生要加油,進入火焰之城。」堅定的看著雙眼已經激動到快要掉下來的螣邪郎,赦生拿著鐵棍的手又握的更緊了些。
  他要,保護鳩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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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弱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